虽说年夜饭只有三个人吃, 杜文娟一下午煎炒烹炸忙活不断，端上桌时整整十大碗。
“吃的是十全十美圆圆满满，”她笑着接过彭星望中红纸剪成的流苏, 小心翼翼插在煎鱼口中，郑重道：“这条鱼初一到初三咱都不动, 留一个好兆头。”
她做菜勤快, 一大一小几次想进去帮忙, 都被推出来看电视。
姜忘闻着味儿都饿了，像是中午没吃过东西一样。
真到了晚上八点，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看春节联欢晚会，满桌美味佳肴让人食指大动。
裕汉流行做蒸菜，莲藕排骨茼蒿五花肉一块上锅蒸, 饺子是现包的荠菜馅儿，咬一口都充满春天的味道。
姜忘过去年三十都是随意煮个速冻水饺完事，今天坐在身边看着满桌子的菜，动筷子前忽然道：“等等！”
这要是二十年后, 肯定得个朋友圈炫耀一下。
现在连人人网都还没流行起来, 微信更要等好多年, 还是拍张照留个纪念吧。
跑回房找出机, 对焦好满桌好菜拍一张，再坐回母子身边，示意大家一起看着镜头：“来，自拍一个！”
杜文娟笑眯眯比剪刀，小孩儿跟着举起双欢呼。
窗外有起起落落的烟火声, 气氛很足。
“2008年到啦，”杜文娟感慨道：“时间过得真快，一恍神星望都要十岁了。”
“还没到呢, ”小孩儿吃的脸上都是茼蒿糊糊：“我不长大啦，这样挺好！”
等大家吃得玩得差不多了，姜忘率抢着洗碗，和小孩儿一起把桌子收拾干净了才抱起一大纸盒的烟花去阳台。
季临秋了条短信，叫去院子里看烟花。
短信完，姜忘把烟花店招牌特卖的‘天霹雳红蛇狂舞三千响’搬到空最中央，示意杜文娟带着小孩儿往远处站。
这盒礼花得有一米多宽，大到只搁在车后座，后备箱都放不下。
老板卖的时候一脸伯牙遇知音的惺惺惜：“买！！买对了！！保管牛逼！！”
彭星望经提前把耳朵捂紧了，有点紧张。
姜忘也有十几年没点过爆竹，真在野战营打/炮都没这会儿慌，点出火花来掉头跑。
引线很长，彭星望捂耳朵半天没看见动静，松开道：“这怎么不——”
“砰！！”
“砰砰砰！！！”
“哗啦——砰！”
小孩儿被炸得原一蹦，姜忘伸捂耳朵：“笨啊。”
没想到这盒天霹雳红蛇狂舞三千响名副其实，每一飞天时都跟迫击//炮似得轰轰烈烈，像是要炸出一个三阳开泰炸一个桃花梅花漫天开，哨音和爆破音齐还带三连响五连炸，直接惊动整个小区的人都开窗户探头看。
“嚯，谁家买的炮仗这么冲？”
“牛逼啊，这都响了两分钟了还没放完呢？”
“好看好看，来来来咱跟这个烟花合个影，真特么喜庆！”
姜忘也没料到本土烟花一分钱一分货，当时掏钱九百九十九时只当人家卖的是个溢出价，这会儿被烟花炸得胸腔都跟着砰砰跳，节奏感还挺强。
没等烟花放完，季临秋电话打了过来。
“姜忘，”忍笑问：“你还挺话痨啊，这大喇叭广播得有两分钟了吧？”
“没完呢，多重复几遍，怕你记不住。”姜忘经笑到脸疼：“我情深意切，全知道了。”
十二点还没到，外头经热闹到听不见电视声了。
屋里人说话都得扬起嗓门，一句话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轰成几个尾音，听啥全靠猜。
索性下楼闲逛，由姜忘带着小孩儿把一整卷大爆竹点完，机交随便对着天空拍，一起慢慢往街道开阔处走。
这个点大马路上经没有什么车，大部分都是大人带着孩子看烟花放炮仗，也有少数孤寡老人在找角落故人烧纸。
星望在前面走几步仰头拍天上，姜忘和杜文娟则肩在身后慢慢走。
天空是浩渺又澄净的幕布，由上的人点缀上星火光花，任由璀璨色彩张扬迸，映得世界都不住闪烁。
杜文娟年夜饭时喝了两杯，散步时略有些薄醉，脸颊泛红。
她走在姜忘身边，看着前方彭星望的背影，缓缓开口。
“其实当初彭家辉第一次扇我耳光，是因为我误会在外面有人，说了很难听的话。”
“我爸妈一直疼爱我，从小到大都没舍得打一下，我第一次挨耳光时人都懵了，当时想着要离婚。”
姜忘慢慢往前走，大概猜到后面的事情。
“准备提离婚的那天早上，我我两都下了一碗葱花面，心想这碗面吃完，咱两缘分也散干净了。”
杜文娟望着街头天上的银树金花，脚步停顿：“结我刚吃了一口，恶心到当着的面一顿呕，然后整个早上都只喝点清水，闻到面想吐。”
“去医院一查，经怀星星三个月了。”
姜忘终于也停下来，看向她的眼睛。
很少有怕的时候。
可这一刻，却很怕她接下来会说什么，甚至有几分逃避的想立刻找个话题跳开。
很早有过这种想法，可把放在大脑最角落的方，根本不会去碰。
不要再往下说了。
没想到杜文娟望向星望，笑得很开心。
“我在医院等结的时候，一直还在想，万一真怀上了，该怎么处理这个孩子，接下来又该怎么提离婚。”
“没想到医真告诉我我经怀孕的时候……我只觉得特别开心。”
“开心到像是天都放晴了，这辈子都只会有大太阳。”
她眼睛里都是笑意，一想到那天，还是忍不住的笑。
“当时再从医院走出来，我摸着肚子心想，原来我这么喜欢彭家辉，这么喜欢这个孩子啊。”
“我原来真想和这人有个孩子，和一起有个圆圆满满的小家庭，一起努力把孩子抚养大。”
“一想到这，好像突然间什么事情都可原谅了，只图个和和气气的小日子。”
姜忘站在原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杜文娟走了两步觉没跟上，招呼星望停一停，为喜欢这里的风景，想要多停一会儿。
姜忘有点控制不好情绪，声音哑。
“你……不怪没让你成功离婚吗。”
如当时你没有怀孕，说不定你早会离开彭家辉，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了，不是吗？
“为什么？”杜文娟细眉一扬，插兜笑道：“是我的小孩儿啊。”
“谁会把大人的错怪到小孩儿身上呢？”
“其实想一想，星星可那时候还在妈妈肚子里，在跟爸爸说，我你争取一次机会，你要好好表现，不要让这个家散了。”
“早不吐晚不吐，偏偏挑在那个时候。”她感慨道：“怀星星的时候，这孩子省事到让我好多朋友都羡慕。”
“特别听话，也不折腾我，出后吃喝睡觉，我坐完月子出来，气色好到同事还为我家里请了月嫂。”
“爸爸再不长本事，靠打人逃避责任，那也是我没挑对人。”
“只是……星星一来这个世界上，我好像什么都想通了。”
她揉揉眼睛，看向姜忘，神情里满是愧疚和感激：“刚逃跑那几年，一直不敢回去接，怕那人渣靠孩子直接把我扣在那。”
“也多亏有你作为娘家人撑腰，我才敢回去。”
姜忘想要开口说句什么，这一刻却鼻头酸，嗓子干枯到微痛。
“我前还觉得，孩子对你而言是一种痛苦。”
“如不，你可会幸福很多。”
杜文娟眼眶也红起来。
“不会的，”她泪中带笑，声音轻柔又坚定：“是我的小孩儿，我只会很爱很爱。”
姜忘觉得脸颊上有什么一划而过，泛烫又冰凉。
杜文娟愣了下，慌乱道：“你怎么哭了？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？”
她连忙掏兜找纸，找不到索性伸去擦，用干净指节蹭开脸颊上的眼泪。
女人指冰凉柔软，还带着茉莉花的香气。
是妈妈的味道。
“要是我说什么让你不高兴的……”
“不是，”姜忘没想到自己会哭，仓皇道：“我是在想，原来我妈也会爱我。”
原来我的妈妈也会爱我。
“怎么会犯这种傻呢，”杜文娟哭笑不得：“星星有时候呆呆的，盐和糖都分不清，我都喜欢。”
“你这么干懂事，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打拼，有责任心有担当，还照顾亲人。”
“姜忘，你妈妈一定也很为你骄傲，每天都会想着你啊。”
彭星望拍到一半觉妈妈哥哥都不走了，跑回去找，被哥哥吓一跳。
“哥你没事吧！”
“你哥哥想家了，”杜文娟招呼小孩过来抱抱姜忘：“不难过了，外面风大，我回家吧？”
姜忘弯腰用力抱住彭星望，把眼泪全抹新衣服上。
小孩儿心疼衣服更心疼哥，还主动往前递了递，表示不介意的话可继续用袖子擦脸。
“走，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