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身快速穿过市中区大道，一瞬儿便消失在街角。林嘉子有些失神地坐在副驾位置上，不久前，她正固执的坚持着对那个女人的怨愤。可下一秒，那电话里妹妹激烈的控诉，就像一把利刃，生生刺进了她的心里，绞的痛极了。
肖明泽暗了暗眼眸，缀满了心疼和怜惜，他伸手握住林嘉子因过度惊愕而颤抖的手，哑着嗓子说：“宝贝，你哭吧！”
林嘉子艰难的摇摇头，扶住车门，坐正身子，目光直直的望着前方，一双好看的薄唇，泛着虚白。她已经许久没有尝过眼泪的滋味了，就连被抛弃时，她也没有哭；后来独自打拼奋斗的日日夜夜，无论多难，她也忍住了泪水，因为眼泪代表软弱。
在病房前，林嘉子看到了仿佛一夜间长大许多的妹妹。她，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，身子微微颤抖，像极了被遗弃的猫儿，孱弱又可怜。
“姐姐，你怎么不早点过来......”年幼的妹妹急促的扑过来，紧紧的攥着林嘉子的一角，相似的眼瞳里溢满了泪水。
“她有什么话吗?”林嘉子嗓子酸涩极了，几乎辨不出自己的声音，只能同妹妹相互扶持着。肖明泽从未见过她这般的虚弱，心疼将她接在怀里。
“张医生癌细胞实际上早就扩散到了其他脏器，妈妈瞒着我们，骗我们还能......”妹妹说的断断续续的，有些词不达意。
其实她早该猜到了，那个记忆中永远娟秀美丽的妈妈，走得那么决绝，那么潇洒的妈妈，再见之时，披散着花白的头发，形容枯槁，像快要燃尽的灯烛。
林嘉子垂了垂头，身子瑟瑟发抖，任由身后的肖明泽支撑着自己的重量，她听见有人说：“去看看她吧！”
林嘉子艰难地转头，看了看泪眼汪汪的妹妹，又瞧了瞧肖明泽，她先是愣了愣，然后步子急促起来。肖明泽和妹妹相互对视了一眼，便急急抬步追上。
推开房门，金属把手的寒凉从指尖窜进心脏，她感觉难受极了，像是在刀刃上行走。如何走到病床前的，她不知道，只觉得白布下还有盈盈的呼吸，轻轻的。
林嘉子想，也许只是妈妈和妹妹的一个玩笑，自己来了，那么玩笑也不用继续下去了。那或许，她还活着。
伸手慢慢将白布掀开，女人鬓角满是银丝，光洁的额头皆是皱纹，眉角紧紧的蹙着，缀满了哀愁。
不应该是这样的，她的娟秀美丽呢？她那为爱离去的决绝呢？这个饱经风霜的女人不是她吧！一定是的。
林嘉子握着妈妈的手，暖暖的阳光从窗棂中散落下来，只觉得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冷，那温和的脸庞渐渐僵硬，就像话本里没了生气的木偶。
她忽然想起很多，却都是淡淡的，模糊极了。那些被抛弃的怨愤，没有母亲相护的孤弱，都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林嘉子后悔了，开始怨愤自己之前的固执和倨傲，如果自己能早些来，是否就能好好跟她说说话。告诉她自己这么多年来细碎琐事，告诉她这么多年来对她的想念。听她讲一讲离开后的事，说一说那段缺失的岁月。
她不知道自己保持了这个姿势有多久，眼角渐渐酸涩起来，她捧着妈妈的手，轻轻置于脸颊之上，絮絮叨叨的说着：“你醒过来，好不好？你都还没听我见你一生妈妈呢？”
林嘉子只觉得眼泪滚烫的吓人，低落在妈妈的手心，只是一秒，便消散开来。
“我都还没原谅你，你快醒来吧！只要你醒过来了，我就原谅你，我再也不怪你了。”林嘉子闭上眼睛，哭喊着说道。
病房中空寂一片，肖明泽和妹妹守在门外，楼道中隐隐绰绰的有人声传来。她听不见也想不起来，只想一个人守着妈妈，就像那时一般，在明媚的午后，妈妈就那么抱着自己，舒服极了。
肖明泽轻轻推开门，慢慢进来，看着那个像婴孩儿般蜷缩着的林嘉子，心像火烧过一般。但他知道，他不能过去，至少现在不能去。
她积蓄了多年的情绪需要好好释放，不管是怨愤、渴望、还是悔恨，亦或者是爱，都在这里好好发泄出来。他的宝贝在那段岁月里苦的太久了！
妹妹揉了揉发胀的眼角，扶住门把，愣愣的看着病床前的姐姐，与妈妈相似的眼瞳，一样的脸庞，那么温和慈祥，就像妈妈还活着一样。
幼年时期，她曾扯着妈妈的衣角，拿着那半截相片，糯糯的问着，‘里面的人是谁？’‘是不是姐姐？’妈妈好看的眼眸里总是写满的哀愁，一句也不答。后来大了些，发现妈妈看她时似乎在追寻着什么，那么难过。再后来的种种，她渐渐明白自己曾有一个姐姐，那个被妈妈抛弃的姐姐。
所以，医院初见的那一瞬间，她便立即认出了姐姐。或许是血脉的缘故，她拉着姐姐絮絮叨叨说了许久，有许多事，都是姐姐不在的那段日子中，妈妈沉默的爱。
可是，姐姐深深的抗拒着，她不懂，却又不敢强求。她明白少年时期的成长有母亲的相互是多么的幸福。所以她和妈妈都在等，等姐姐愿意原谅的那天。只是，变化来的那么快，妈妈再也没能等到姐姐的原谅，就那么孤孤单单的走了，带着深深的遗憾。
今日，妈妈精神忽然好了一些，神志也特别清醒，不再喊着胡话，那双浑浊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。
她心疼地看着瘦小的女儿，颤颤巍巍来的握住女儿的手，艰难的说道：“女儿，对不起。妈妈对不起你们。”
妹妹的泪立刻就涌上，忍不住，只能拼命的点头。妈妈闭上眼睛，用微弱的声音说道：“我想见见她。”
妹妹连连应允，通知姐姐过来。只是那电话还未接通，妈妈便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。她开始生气，开始怨愤为什么姐姐不肯早点来。只要早来那么一点，妈妈就不会那么遗憾。